Sphenoid

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看同人去合集,以前的废话有很多
,现在基本都在微博上说废话。

故乡的云

 

耶鲁的风景很好,洪之光第一天到这学校的时候就知道。

 

录完节目洪之光没在国内多留,很快坐飞机回了纽黑文,他后面还有音乐会。

梅溪湖三十六子有两个微信群,一个有出品人一个没有出品人,被年纪小的成员吐槽:“跟学校不带老师的班群似的”。《声》刚录完热乎劲儿还没散,一天天群里热热闹闹的,表情包横飞,吐槽层出不穷。在美国和国内有时差,睡一觉早上起来手机恨不得被这群人刷爆。他一边洗漱做饭一边翻着看聊天记录,有时候被小孩儿的话逗得锅铲都拿不住,刚煎好的荷包蛋“啪唧”就扣地上了,只好重新来过。

“你们可真能聊,我这起来一开机被糊一脸。”洪之光叼着面包片慢慢敲字,年轻人这些时髦的词他向来用得很顺手。信息发出去以后正好咖啡机煮好了咖啡发出提示音,他放下手机去找杯子,回来的时候看见屏幕上已经浮着好几条消息,并且还在不停地往出冒提示。

洪之光哭笑不得地快速浏览了一遍他们说了什么,基本都是打招呼。他瞄了一眼时间,算一下国内这会儿是晚上八点,他们应该刚吃完了饭瘫在沙发上没事儿干。就这么一会儿又是好几条消息“刷刷刷”窜出来,他赶紧打字发消息。

“你们慢点儿,慢点儿发【哭笑不得.jpg】”

小孩儿们插科打诨,他也嘻嘻哈哈地跟着闹。余笛怎么说他来着,哦,是说“白长这么大岁数,跟小孩儿比着赛闹腾”。他想着,手机上又浮出一条。

余笛:哈,他们是挺能说的,我有时候都跟不上他们聊天的速度。

他心里一动,回了个【生活不易光光叹气】的动图,然后三两口解决早餐——再不换衣服出门要耽误上课了。

到琴房的时候学生还没来,洪之光掀开琴盖闭着眼请信手乱弹。有才华的人就是任性,随手就是即兴发挥。弹了一会儿他停下手,睁开眼看见学生就靠在门框上。

“进来吧,”他笑着招了招手,“该上课了。”

贾尼•斯基基的唱段,洪之光熟悉的一塌糊涂。Liam——靠在门边上听琴的那个学生,鼻腔的位置老用不太好,声音发闷,今天总算有些进步,他很欣慰。

“挺好的,这个状态不要忘了,气息也不要扔下,还得继续把它练扎实了。”他边把歌谱递给Liam边说着。

Liam答应着收起了谱子,但站在那儿没走。洪之光心里奇怪,问他:“怎么了?还有事情?”

“老师,”Liam看上去纠结了一下,“您是谈了个女朋友吗?”

“啊???”

“我来的时候您弹的那支曲子,怎么说呢。”Liam说,“很幸福,还有一点愉悦和甜蜜。”

洪之光哭笑不得,他摆摆手道:“没有没有,老师沉迷音乐不可自拔,或者你可以理解成我和音乐谈了个恋爱。”

虽然Liam满脸都写着“我不相信”,但到底是嘟嘟囔囔地走了。洪之光把琴房收拾好锁上门,今天只有上午有课,下午他打算去超市买点儿生活用品什么的。回家路上买个三明治填肚子,睡完下午觉起来发现车库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进来一只松鼠,赖在工具架后面不肯出来。架子上放满了东西挪不动,松鼠不出来又怕它把什么给啃了,洪之光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这小祖宗骗出架子后面。他叹了口气,对着松鼠消失的方向拍了张照片发在朋友圈里。

“好不容易哄出来的松鼠说跑就跑,脑袋都不回一个的,白瞎了我的榛子。【照片】”

几乎是发出去的一瞬间就有人给他点赞。洪之光一看,余笛。

纽黑文这边儿下午两点,国内凌晨了。他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余笛发消息:“大晚上不睡觉?”

余笛回得很快:“写教案,拍节目给耽误了一部分,只能熬夜补上了。”

“啧啧啧,真惨。”洪之光发了个邓摇的表情包过去。

过会儿余笛发了句呵呵,洪之光觉得事情可能没有这么简单。

果不其然,对方给他发了一堆上海菜的照片,并解释说是教师聚餐,同时附赠一句嘲讽。

“吃不到就看看吧。”

到底谁才比较幼稚啊余老师。洪之光嘴角抽了抽,继而上扬起一个弧度——当然,他自己意识不到。

“你别说,我现在格外地想梅溪湖那边儿的筒骨粉。”他回道,“美国人只爱甜咸口,还瞎改良,吃不惯。”

“自己做点儿吃呗,总比饿着强。”

“一个人不是懒得弄吗,国内好多食材这边儿也买不到,想吃个红薯芋头什么的都费劲。”

“真惨。”

得,这回这话落他脑袋上了。洪之光笑了一下,把手机扔到副驾座位上,开车往沃尔玛走,他记得最近超市有打折。

在美国比较不方便的地方之一就是超市货架上多是家庭装,尤其是食物,一买一大包。洪之光自己住,为了避免食物坏掉浪费每次只敢买一种,这一种就够他吃好一阵子,毕竟那芝士饼干每包有将近一公斤。

有个人合住就好了,他想。

洪之光不由得开始想象。一定要是个会音乐的,学声乐的最好,会美声就更好了。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点了点头,推销员以为他心仪货物,欢快且飞速地放了一大盒酸奶在他的购物车里。

讲卫生,性格要好,岁数别太轻了吧,要不有点儿闹腾。他想起梅溪湖畔的小年轻们,无意识地挑高了眉头。新来的售货员小姐看着他的表情惴惴不安,以为这批果汁有什么问题。

大包小包扔进后备箱以后终于空出手来看一眼消息,前几天有人问他要《蝙蝠》的谱子他好像还没给。摁亮屏幕以后倒是没有预想中的繁忙,屏幕中央只大大方方浮着一条消息。

余笛:想家吗?

这一下把洪之光问懵了,旋即无奈地笑了。

想家吗?

“谁不想呢。”

想故乡的人,想故乡的事,想故乡的一花一树、一草一木,想故乡的风,想故乡的云。

怎么可能不想家。

“那就回来吧。”

洪之光:【黑人问号.jpg】

这什么走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故事情节,对面已经又发了消息过来。

“咳,我是说那什么。你要是回国或者去哪儿转机路过上海的话,不介意可以来我家里坐坐。”

“我妻子也念叨好久,说想见见你这个跟我合作得特别好的人。”

哦对,余老师已经结婚了。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洪之光突然觉得心里不太舒服,但他没在意,随手敲了一句话回去。

“哈哈,有时间一定。”

众所周知,成年人的“有时间”基本等于“没时间”,是很敷衍的一句话。

所以当洪之光后来在某次回国前夕收到余笛“你这次回国来上海吗”的消息时才后知后觉明白,这个人是真的准备让他到家里坐个客的。

余太太是上海人,很漂亮,讲一口温温柔柔的上海话,是位钢琴老师,还做得一手好菜。菜好吃到洪之光甚至觉得自己被美国厨师用猛加香料的西餐和半生不熟的牛排荼毒得快要废掉的味蕾全活了回来。余家小女儿岁数不大,还在上小学,乖乖的,听他讲在耶鲁的趣事时会咯咯咯地笑。

吃完饭余笛提出开车送洪之光回宾馆,洪之光推辞了两回就顺势应承下来——他真的不怎么清楚上海的交通线路,来的时候就是余笛开车去虹桥机场接他的。余太太嘱咐余笛开车小心,然后回到屋里去监督女儿的功课。

“很幸福啊。”在电梯里的时候洪之光羡慕地叹了口气道。

余笛嘴角弯了弯,没有说话。洪之光忽然感觉心里头莫名其妙泛起点儿酸意,堵在胸膛里,心口胀胀地难受。他不由得皱起眉头。

“怎么了?”余笛发觉了他的不对劲,于是出声询问。

“没什么。”

电梯门开了。

“走吧。”洪之光说。

出单元门以后余笛突然发问:“介意先散散步吗?”

“啊?”洪之光不明所以,但下意识地回答了,“不介意,走吧。”

“好。”

余笛得到他的回答以后看上去有点儿心满意足,洪之光想,像吃到糖的小孩子。

他侧过头去看余笛。岁月似乎格外厚待他,几乎不曾在余笛面上留下什么印记,和以前的他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变化,只有眼角细细的几道鱼尾纹悄悄地告诉细心者,这已经不是个年轻人了。

真叫人羡慕啊,都不怎么变老的。

上海小区的绿化做得真是好,春夏交接的时候草木正繁茂,甚至已经能听见一两声虫鸣。余笛这个人好像不唱歌的话就一直清清淡淡的,不沾市井气的隐士一样。洪之光忽然想起来很久以前他们站在梅溪湖畔的舞台上唱的那首歌。他想起来那时候余笛眼睛里迸发出的光,和他唱歌时仿佛灵魂振翅而飞的模样。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他看见余笛也转过头来看他。

 

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

 

“洪老师,”余笛踌躇着慢慢道,“您还记得那首歌吗?”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云

 

“哪一首?”洪之光觉得他猜到了。

余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开口唱歌。

 

“归来吧,归来哟,浪迹天涯的游子

    归来吧,归来哟,别再四处漂泊”

 

声音也没有变,洪之光在心里感叹着,接着把那个和声唱了下去。

 

“我已是满怀疲惫眼里是酸楚的泪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雨

为我抚去创伤”

 

他看见余笛眼里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激动,微笑着把心头涌起的复杂感情压了下去。

 

“我曾经豪情万丈,归来却空空的行囊

    那故乡的风,那故乡的雨

    为我抚去创伤”

 

有一瞬间洪之光对歌曲里的游子感到嫉妒。游子的故乡有风与云,那风和那云都属于他,他能够在风的怀抱中、在云的遮蔽里舔舐自己的伤口。

那我呢,我的风和云呢?

他凝望着余笛。他的风和云在这里,就在他面前,只是这风和云不属于他。

一曲唱毕,余笛激动得过了头,以至于轻轻地喘了起来。他想要伸开双臂拥抱洪之光,却被对方抢先一步。

洪之光拍拍他的肩膀道:“谢谢你,余老师。”

余笛垂下眼皮,很快就又笑起来,也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又摇摇头,但到底没说什么。

“走吧。”洪之光说。

送洪之光回宾馆的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显而易见的古怪,但没有人试图去打破它,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维持在一个摇摇欲坠的、平衡的地方。

快到宾馆的时候余笛说话了:“洪老师,宾馆有摆渡车,直接到虹桥机场的。音乐会结束那几天我有事送不了机,你可以跟前台讲,叫他们给你订摆渡车。”

意料之中的内容,他本就是周全又温和的人,但洪之光还是感到有些许的失望。

但临下车的时候余笛问了他一句话。

“洪老师,耶鲁的风景怎么样?”

洪之光没有回答他,只是快速地拥抱了余笛一下,然后拖着行李消失在夜色之中。

演唱会很顺利,结束以后洪之光坐飞机飞了快十个小时,坐到脚肿。落地以后他去机场车库提出自己短期停放的车子,径直回了耶鲁。纽黑文那天天气真的特别棒,蓝天白云,微风阵阵。他站在耶鲁校园里照了一张风景照,然后发给余笛。

那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次联系。

耶鲁的风景很好,洪之光第一天到这学校的时候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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